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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媒文学|思念可到达(散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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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姥姥总是拿同一只小银碗给我装鸡蛋羹,说这是讲究。我乖乖坐着,她帮我把软乎乎的鸡蛋羹切成井字,倒两滴香油,半勺酱油,调料顺着缝隙漏进鸡蛋羹里,蛋香夹杂着调料的复杂香
姥姥总是拿同一只小银碗给我装鸡蛋羹,说这是讲究。我乖乖坐着,她帮我把软乎乎的鸡蛋羹切成井字,倒两滴香油,半勺酱油,调料顺着缝隙漏进鸡蛋羹里,蛋香夹杂着调料的复杂香气一股脑儿再次钻进鼻腔。我的早晨通常是由这一碗鸡蛋羹开始的。
直到最后的日子,我还在逃避现实,不愿意接受他无法再承担我的任性,有时跟他说话,他会用茫然无措的眼神看着我,笑着问我能不能再说一遍。自那以后我每次跟他讲话都刻意把声音提得很高,我害怕那样的问句,害怕那种眼神。
顺着妈妈的目光向天上张望,丝缎般的蓝浓得化不开。我转头,目光落在妈妈的背影上,单薄的像一张经过长年风化的纸,轻轻一戳就彻底破碎,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,眼前这个微胖的、有时过分强硬的女人,也只是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。
年前那几天我又去她那儿了,这是我们的约定。我下意识想抬手敲门,将眼睛凑近缝隙,只感觉到铁的冰涼,眼睛里看到的是木质里门暗暗的影子。
我的姥姥是个水乡里走出来的女人,以前也算是地主家的小姐,性子极温和。我小时候是她的“跟屁虫”,最喜欢跟她在下午三四点就着太阳的余温散步,路上叽叽喳喳地讲些天马行空的闲碎语句,她总浅浅地笑,不时应和几句。现在回想起来,三四点钟的阳光真像她,一样轻描淡写地直直照进心里,攻城略地。
我喜欢听他讲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故事,总觉得他身上有股“匪气”。听他说小时候从大山里跑出来,睡山洼、蹚小河、修铁路,一路跑到城市;听他说那些我没见过的花草:洋芋开花赛牡丹……七八月的山最好看了,山丹丹开花真是红艳艳啊……听他说盘山路一圈一圈弯弯绕绕,简直叫人分不清东西南北。
可惜,那时我是个每天迫不及待撕日历的小孩,现在拾起过去的记忆,就像撕去死皮剩下的残渣。
“你姥姥、姥爷现在在干什么呢?”散步时妈妈突然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。
他喜欢看电视,却不喜欢开灯,所以我总是窝在沙发上,盯着他的背影,宽阔的肩被电视剧的光线勾勒出一层薄薄的圈,我忍不住伸手,捏起拇指和食指,去比他远处的身影大小,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指越捏越短,我是什么时候才意识到他日益佝偻的呢……
我们在谈论死亡的时候,到底在谈论什么。我想大概是我们再也无法跟对方创造新的回忆了,却被那些杂乱的盆栽、无人喂食的金鱼、落灰的地板所牵绊,空荡荡的风拽着我们陷落。
我的姥爷啊,是典型的西北汉子,鲁莽得可爱极了,我知道的,他心里比谁都细腻柔软的多。他喜欢看战争片,一到点就搬着板凳坐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。在我的印象里,他坐的离电视越来越近,我说:“坐那么近对眼睛不好。”他回答:“爷爷看不见咯!”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,嘲笑他的背影怎么越来越弯。
以至于在她弥留之际,我倚在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,鼻子中灌进来的相同木质香,却冲得人鼻头发酸。我无数次在她耳边念叨“千万不要忘记我”“不是说好了要陪我过18岁生日吗,我们还没有一起回都江堰呢”………回想起来,记得半边脸被床头灯灼得疼,也记得橘黄的灯光浮在她脸上怎么都显不出轮廓,我抓着她的手想挽留什么,却被骨头的凸起硌得生疼,熟悉的光影下,她的手像积年的干橘皮,没有一点儿生命力。
姥姥的屋子有股好闻的木质香气,安静地盘绕在空气里,即使她已经离开许久,但那样的香气却仍停留在那儿,沉稳得叫人安心。我喜欢坐在她床边的板凳上,头倚着床铺读书,有时还会给她大声朗读今天学的课文,床头一盏小灯昏黄的光投在书页上,映出纸张的凹凸,我抚摸着那些不平整的凸起,纸张的温度会顺着指尖流进胸腔,转一个弯,稳稳落在心里。这时,姥姥会嗔笑着骂我:“抬起点头来,小心近视,那么漂亮的眼睛,戴上眼镜就不好看喽。”
那双手在缝纫方面也巧得过分。姥姥喜欢给家人做些衣服,单是给我织的毛衣裤都够我穿到成年。我跟妈妈抱怨:“现在谁还穿毛裤啊,重得迈不开步子。”年幼的我总是辜负姥姥的好意,也不理解为什么她要在衣物已经变成基础温饱的年代坚持手织。那天我整理衣柜,偶然翻出了十几件姥姥织的衣服,厚重得几乎无法同时抱起来,细密的针脚里埋着独属于她的木质香。那一刻我很庆幸,至少在她离去的这些年,我的思念有所凭借,眷恋也有枝可依。
同样此时此刻,我的姥姥、姥爷,也是一对离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的父母。他们在过怎样的生活,地上人的思念,能穿越时空到达他们的耳中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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